人类作为地球上重要物种之一，与其他物种有着共同的特性。《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一文中曾提到，是否会说话是人类和其他物种的根本区别之一。但是，树木之间是否也能够使用语言工具进行交流呢？如果是，所使用的语言又是一种怎样的语言？迄今为止，科学研究已证实树木具有表达自我和感知变化的能力，树木通过综合运用气味警示、体液识别、网络传输、脉冲电子信号等，实现与群落同伴、森林地上和地下动物等之间的交流。

气味警示

每个物种都有属于来自自己体液的独特气味，人类广泛使用除味剂或香水便是意在掩盖自己身体发出的特有气味。研究表明，有些动物常常以特殊的气味，即信息素(Pheromone)，来达到鉴别敌友和发出警报等目的。譬如，在非洲干旱草原上，长颈鹿在伞状刺合欢树(Acacia tortilis)上采食（图1）时，这些树木会瞬间喷射一些有毒物质到它们的叶子上，并在空气中释放乙烯气体，意在驱赶这些大型食草动物的同时，警告与其邻近的同伴危险已经到来。

图1 非洲干旱草原上长颈鹿采食刺合欢树叶

长颈鹿对刺合欢树之间这一“语言交流”手段心知肚明，所以它们会选择逆风方向去吃刺合欢树叶。长颈鹿知道，在逆风方向上，刺合欢树之间通过气味向同伴传递信息的难度会很大，因此逆风而行会让他们更快找到还没有收到预警信息树木的叶子。与此类似的语言交流机制在动物啃食桤木、云杉、栎树等树种上也同样存在。

每个物种的体液是存在差异的，因此，识别体液是树木的基本生存技能。在来访者是昆虫的情况下，树木能够快速精准地识别出哪些是需要驱赶的“坏蛋”“害虫”，甚至会释放信息素召唤这些害虫的天敌，以快速消除它们。例如，榆树、松树受袭时会招来一些小寄生蜂，把它们的卵排入那些吃树叶的毛虫体内(M. Anhauser, 2007)。随着虫卵的发育，它们会把这些大体量的毛虫一点点的从内到外全部吃掉，以此使树木免遭害虫的骚扰，能够在不受伤害的情况下健康生长。

“木联网”通讯

通过有气味的化合物进行语言交流的缺点是气味会在空中快速散去，这便导致凭借嗅觉传递信息的距离有限，因此，这种交流局限在邻近树木之间。那么，大面积森林内的语言交流又是一种什么情况呢？森林树木是否可以像人类社会那样，在短时间内实现大范围内的通讯和信息传播呢？

图2 森林内的“木联网”

哥伦比亚大学的S.Simard（2010）教授发现，树木能够通过位于其根尖的菌根网络传输化学语言信号，实现全天候随时交流的目的。测试发现，除通过这些根部发出的化合物信号外，树木会同时发送一些电子脉冲信号，其传输速度约为每秒10厘米。与人类身体的电子脉冲信号相比，这确实是非常慢的速度，但章鱼、昆虫等动物神经系统的脉冲传播速度也大致如此 ( S. Billig and P. Geist, 2010)。

一旦有语言信号传来，该区域内所有同类的树木都会把单宁（一种天然多酚类化合物）泵入它们的叶脉里，使树叶的味道变得苦涩难耐。此外，树木的根系可覆盖树冠幅的2倍（这是营林管理人员土壤施肥的大致范围），所以相邻树木的根系大多是交织在一起的（图2）。因此，只要附近有一些菌根存在，就会有情报快速传达给每棵树木。T. Gluckspilze（2014）发现，森林土壤内的菌类分布密密麻麻，就像互联网光纤线缆那样，根系上的菌丝（Hyphae）还可以穿透地表，以人类难以置信的密度编织成网。一茶匙森林土壤包含的菌丝长度可达数英里，形成通讯网络覆盖整片森林。同时，不同连接点会把信号从一棵树传输到另一棵，以此来帮助树木交换关于病虫害、干旱和其他危险信息。

事实上，科学界已经采用了Simard在《自然》杂志首创的“树木互联网”“木联网”（Wood Wide Web）术语（S.W. Simard, D.A. Perry等，1997）。至于“木联网”和人类的互联网（World Wide Web, W.W.W）有何不同？“木联网”到底交流了什么样的信息？是怎样交流的？对于这些课题目前还处于研究阶段。Simard还发现，互相竞争的不同树种之间也存在着信息交换。另外，D.A.Perry（1998）发现，菌丝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它们似乎特别热衷于将信息和资源进行调节和公平分配。

近自然林的语言交流

研究发现，在有乔木、灌木和草本的共栖森林群落（Symbiotic community）中，生物之间的语言交流更为频繁和高效。但当我们步入克隆繁殖的高产工业原料林或现代农庄时，树木、植物们都沉默了，研究人员很难监测到上述基于语言信号的树木之间的交流现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树种、作物是经过人工长期选育的，这些培育出来的树木大都失去了在地上或地下进行语言交流的能力，杂灌、杂草被清除也使得树木失去伙伴，因此，树木和作物很容易遭受病虫害的啃食（N.Lymn, 2016）。这便是很多现代农业、人工林业大量使用农药、化学品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就表明，人类要获得人工林可持续经营效益，维护森林的“近自然（Close-to-nature）”天性，使之保持多物种、高生物多样性的状态和生态系统功能是十分必要的。或许，我们也可以在树木、农作物的繁育计划中，多融入一些野生基因，这样我们种植的树木之间便可以进行更多的语言交流，同时也可以自行抵抗虫害了。这样既节约了经营成本，又避免了化学品对水源、土壤，乃至空气等自然资源的污染，保护了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

树木间使用声波交流吗？

树木能像人类那样通过声音（声波）进行语言交流吗？当树木枝叉、树叶之间相互摩擦时会产生声音，但这种声音是由于风力引起的，而不是受树木控制的。西澳大利亚大学的M.Galiano（2012）博士通过在实验室测试苗木生长的声学过程发现，它们的根系会以220赫兹的频率发出爆裂声。迄今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死木在燃烧时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但当试验人员把苗木的根曝露在220赫兹的爆裂声中时，根系则会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偏转。这表明这些植物的根系正在记录这种频率，树木能够感受到或者说能够听懂附加在这些频率中的信息。因此，声波可能是树木间语言交流的方式。

人类越不断探索，越能发现人类不是地球上唯一的智能型生命。树木看似悄无声息地伫立在森林里，实则正在永不停歇的进行着让人敬畏的秘密语言交流。科学仍在继续探索，我们对树木的了解也会越来越多，或许，当你下次再走进森林时，听到或感受到来自树木的轻语时，你便已开启探索树木语言秘密真相的旅程了！

本文作者 王宏

北京林业大学森林培育学博士，中国林科院资源信息研究所所长、教授级高工、资深专家。任国家森林经营工程技术研发中心主任、国家林业遥感与信息技术实验室主任，是原国家林业局任命的国家储备林政策解读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