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鼻羚羊（Saiga tatarica）又叫赛加羚羊，是我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濒危野生动植物贸易公约》（CITES公约）附录II物种。我国传统中药材“羚羊角”通常即是指雄性高鼻羚羊的角。我国关于赛加羚羊制品入药的管理非常严格，不仅对赛加羚羊角实施库存管理，还规定所有原材料仅限用于定点医院临床使用和中成药生产，并不得在定点医院外以零售方式公开出售。但近年来有不少赛加羚羊角查获案例见诸报端，说明不法分子正试图绕过严格的管制非法贸易赛加羚羊角。因此本文试图对赛加羚羊角贸易的特征及趋势做出简要的分析，以期为打击赛加羚羊非法贸易提供帮助。此次上篇简要介绍了赛加羚羊角及其替代品，并重点关注了CITES公约下赛加羚羊及其制品的合法贸易和有关赛加羚羊的国际查获案件。下篇将主要聚焦于近年来我国的赛加羚羊走私查获案件，对案件详情和潜在风险进行分析和研判。

上篇：新形势下赛加羚羊角走私形式特点变化及相关应对策略（上）

叁

我国赛加羚羊角走私查获案件分析

根据公开媒体发布的新闻报道和裁判文书网上公布的裁判文书来看，2020年全球新冠疫情暴发之后赛加羚羊角走私进入我国的路径和方式都有了较大的变化。

01 赛加羚羊角原产国 至我国北部边境地区赛加羚羊角走私方式变化

我们收集了疫情前后的典型赛加羚羊走私案件，并根据其案发年份、路线、年份等信息绘制了图一、图二以展示这种变化。图中蓝色为2020年之前的案件，红色为2020年至今的案件。

图一：由新疆、内蒙古、黑龙江等省陆路走私赛加羚羊角的典型案件的年份、路线、方式、涉及羚羊角数量示意图

现有野生赛加羚羊分布的五国中，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都与我国直接接壤。其中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的卡尔梅克地区曾是我国商业进口赛加羚羊角的主要来源地。因此，传统上在与这些国家接壤的边境或口岸发生赛加羚羊角走私的风险较大，疫情前均有自上述三国陆路走私赛加羚羊角至我国的案例：

绕关走私：疫情前，发生在我国北部边境的绕关走私为走私羚羊角数量最多的走私方式。2016年发生在新疆霍尔果斯的两起案例的裁判文书中，走私团伙均提及贩运的羚羊角为自中哈霍尔果斯国际边境合作中心处接货，其中一起言明是自哈萨克斯坦收货后从合作中心公路边铁丝网缺损处走私，而后经由物流公司运往安徽亳州等地。2018年黑龙江绥芬河海关查获的绕关走私案件中，俄方工人将羚羊角放置在双方约定的中俄边境铁路线路地点，被告人由边境管制区域驾车取货返回时被截获。2020年后，再无看到有关此类走私方式的羚羊角查获案件，这可能与边境管控措施的加强有关。在边贸逐渐复苏的当下，发生在中哈、中蒙、中俄边境的绕关走私可能也会死灰复燃，需要提高警惕。

陆地旅客夹带：除了上述的绕关走私，2019年内蒙古满洲里海关、黑龙江黑河海关均有发现入境旅客人身夹藏，夹藏者分别为蒙古国籍和俄罗斯籍旅客。此外还有一些国内收售案例中提到羚羊角为自俄罗斯找人带入绥芬河等地，可能存在水客团伙专门负责自陆路口岸人身夹藏货物入境。2020年后，此类走私案例同样鲜见，而当下边境人员往来逐渐恢复的同时，人身夹藏走私的风险也逐渐回升。

进境货车加藏：2018年黑龙江虎林海关在一辆自俄罗斯进境货车的夹层暗格中查获大量走私野生动物制品，除了1276根羚羊角，还有非洲象牙、海参、鲸牙、海象牙、鹿鞭、熊牙、熊胆等，涉案案值1.06亿元。

2020年后，自中哈、中蒙、中俄等北方边境地区陆路走私赛加羚羊角的案件仍屡有发生，但走私方式有了较大变化，转为跨境火车渠道走私为主。其中2020年内蒙古满洲里查获的一起案件中，走私团伙通过俄方人员将羚羊角藏匿在运送木材的进境列车上，等待列车进境后再到货场取货并通过物流发往河北安国药材市场。走私羚羊角藏匿于车厢外侧隐蔽处，通过列车扫描和人工检查都难以发现。2021年新疆查获的一起案件中，走私团伙利用其成员驾驶火车跨境往来中哈两国的便利，将自境外大量收购的羚羊角夹藏在火车头中偷运入境，而后通过物流渠道发往安徽亳州药材市场出售。2020年黑龙江绥芬河查获的一起案件中走私团伙也是通过俄罗斯进境火车走私大量珍贵动物制品。

（图为2021年绥芬河海关联合缉私分局开展打击进境货运列车夹藏走私违法行为专项行动）

02 赛加羚羊原产国

至我国其他地区赛加羚羊角走私方式变化

图二：其他途径走私赛加羚羊角的典型案件的年份、路线、方式、涉及羚羊角数量示意图

除了陆路走私，从俄罗斯等地通过境外寄递渠道和航空旅客渠道走私也时有发生。疫情前，航空旅客夹带为记录到的发生次数最多的走私方式。

航空旅客夹带：2018年北京首都机场海关查获了5起旅客自俄罗斯夹带赛加羚羊角的案件。其中一起试图走私303根羚羊角的案件涉及一个较为专业的背货团伙，该团伙均有频繁出入俄罗斯的记录。并且由于此次背货的物品较为敏感，需要躲避海关的检查，团伙首脑特地找到中间人借用机场航空安保公司工作人员的控制区通行证，以刷开员工电梯，绕过入境海关逃避监管。另一起夹带走私羚羊角案件的被告，在一起夹带走私犀牛角的案件中被指认为组织背货的核心人员，贿赂了航空地面服务公司员工提取行李箱经过内部通道安检。图二中未标注的另两起自俄罗斯至武汉和自俄罗斯至兰州的航空旅客夹带走私赛加羚羊角案中，当事人也有供述为他人背货走私的情节。可见专业水客团伙可能在濒危物种走私中起到关键作用。除了来自俄罗斯等原分布国的航班有走私羚羊角的风险，广东揭阳也有发生一起来自没有赛加羚羊分布但是为赛加羚羊角主要进口国之一的新加坡的航空旅客夹藏案件。虽然疫情后，航空旅客的往来受到限制，航空旅客夹藏案件骤减。但随着国际航旅的恢复，未来自俄罗斯、蒙古国、哈萨克斯坦等原产国以及赛加羚羊角重要进口方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的航班又有了较高的赛加羚羊走私风险。

境外寄递：2020年后，对于象牙等野生动物制品记录到的查获案件涉及次数最多的走私方式由航空旅客夹带转变为了境外寄递。但在赛加羚羊角查获案件中暂未发现此趋势，2020年前后各仅记录一起自境外寄递羚羊角的案件。2018年浙江瑞安查获的一起案件中，被告人供述其在国内销售的羚羊角为在俄罗斯的亲人邮寄。2020年山东青岛查获一起自亚美尼亚邮寄赛加羚羊角的走私案。寄递渠道查获羚羊角案件数量较少可能是因为羚羊角走私较为罕见，羚羊角较难以识别等原因。

03 非赛加羚羊原产国 至我国赛加羚羊角走私方式变化

不仅前述的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等与我国接壤的赛加羚羊原产国存在赛加羚羊角走私入境的风险，来自非原产国的赛加羚羊角走私案件也时有发生。2013年及2015年新疆吐尔尕特边检站共查获3起自吉尔吉斯斯坦入境货车夹藏赛加羚羊角案，共涉及羚羊角13400多根。据估计这些羚羊角可能来自哈萨克斯坦[1]。

2020年后，自越南至广西走私赛加羚羊角的查获案件频发。除了走私入境被当场查获的案件，还有不少国内非法收售羚羊角的案件中被查获羚羊角的来源也由此前主要为自新疆收购来自哈萨克斯坦的羚羊角、自黑龙江收购来自俄罗斯的羚羊角两大主要来源，变为自广西收购来自越南的羚羊角。目前记录的广西查获羚羊角案件主要发生在防城港市东兴附近及崇左市凭祥附近。如2021年防城港缉私民警查获一走私团伙从中越边境广西东兴市北仑河的非设关地接驳走私入境的羚羊角1163根，2022年崇左警方缴获走私团伙从外国偷运入境高鼻羚羊角共934根。目前收集到的公开信息中，对于由广西走私来自越南羚羊角的走私方式较少作详细描述，但根据现有信息中“接货”等描述及广西象牙穿山甲甲片等其他野生动物制品走私案件情形推测，目前大部分羚羊角都应该是自非设关地偷运的，可能方式有自界河偷运，自界碑处偷运、自边境阻拦设施缺损处偷运等。

目前暂无资料显示自越南走私进入我国的羚羊角制品的最初来源地。如本文上篇所述在CITES的合法贸易数据库中，进口及再进口赛加羚羊角的主要国家和地区包括新加坡、日本、中国香港等地，有报告显示羚羊角也常在上述地区作为药用[2]，但未知在越南羚羊角是否也作药用。越南不但不是赛加羚羊合法贸易的主要进口国，也未曾向CITES报告过非法贸易羚羊角的查获。目前尚无法推测越南的羚羊角是主要为了满足越南本地的需求，还是由于自我国北方边境陆路走私受阻走私分子转而将羚羊角运至越南伺机入境我国。如果是后者的话，随着跨境人货流动的恢复，中越边境赛加羚羊角制品走私风险也会逐渐加大，此前在北方边境常见的货运夹藏、人身夹带、火车夹藏等方式都可能高频出现。

赛加羚羊角制品走私风险小结：

1. 西部北部边境等传统走私渠道：

发生在新疆、内蒙古、黑龙江等地的中哈、中蒙、中俄边境的陆路走私风险增大，如绕关走私、旅客夹带、进境车辆夹藏、跨境火车夹藏。

2.多来源地的旅客夹藏、跨境寄递：

来自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地跨境航班、跨境包裹的走私风险增大。

3.南部边境地区混合渗透：

发生在中越边境的走私风险增大，如绕关走私、旅客夹带、进境车辆夹藏、跨境火车夹藏。

肆

我国赛加羚羊角非法收售案件分析

01 药用赛加羚羊角的非法贸易

本次共记录到自2018年至今裁判的涉及非法收购、出售赛加羚羊角的裁判文书43份，在可以判断羚羊角用途的25起案件中19起案件都明确与药材收售、加工的从业人员相关。并且中篇介绍的赛加羚羊角走私案件中，不少案件涉及的羚羊角的去向也为安徽亳州、河北安国两大中药材市场。因此我国境内发生的赛加羚羊角非法贸易案件中，赛加羚羊角的主要用途应该为药用。尽管赛加羚羊角作为药用时常以镑片、角丝、角粉的形式制成饮片[2]或作为原料制成中成药（图二），但记录到的案件中一般查获到的制品都为整角或角段，仅有一起案件中提到在涉案药店中罚没的制品为羚羊角切片与山羊角切片的混合片剂，可能是由于镑片、角粉、含有羚羊角成分的中成药等制品的物种识别与鉴定较为困难。

图三：IFAW记录到的自2018年至今裁判的涉及非法收购、出售赛加羚羊角的裁判文书中羚羊角的用途

图四：赛加羚羊角镑片、角丝、角粉2

根据相关资料，药用赛加羚羊角的来源几乎全为野生种群，由于货源短缺、市场需求增多、缺口加大，赛加羚羊角市价呈逐年上涨趋势。在走私赛加羚羊角的销售链条中，走私团伙及其境内销货人扮演着类似普通药材产地及当地收购商的角色，将羚羊角销往中药材专业市场、药品生产企业和药材销售商等处。

02 文玩收藏用赛加羚羊角的非法贸易

在已知赛加羚羊角非贸案件中，文玩收藏是仅次于药用的羚羊角第二大用途。在可以判断羚羊角用途的25起案件中6起案件内，涉案人员均有谈及购买的羚羊角主要用途为收藏。根据IFAW对于非法野生动物制品网络贸易的研究，以收藏为目的销售的羚羊角制品主要包括经过打磨抛光的整角、角段、角尖（又称奶吮）、珠子、手串、刀柄为羚羊角制的工艺刀、羚羊角制烟嘴等（图五）。其中珠子和手串较为常见，但由于加工后真假难辨，最受欢迎的还是整角或角段。与此相对应的是，收集到的案件中整角也是最常见的制品，仅有一起案件涉及角珠，一起案件涉及角尖。

图五：赛加羚羊角尖、刀柄为羚羊角制的工艺刀

相比药用类案件中主要查获即为赛加羚羊角或兼有穿山甲甲片，文玩收藏类案件中和赛加羚羊角制品一同查获的非法野生动物制品类型非常多样，包括虎骨、豹骨、象牙、盔犀鸟头等常见非法野生动物文玩制品。因此这类案件常不是以调查赛加羚羊角非法贸易案件为目的查发的，而是调查其他野生动物制品非贸案件中也有发现赛加羚羊制品。相比药用类案件有涉及中药材销售各个环节，文玩收藏类案件中涉及的主要渠道为线下的古玩商店/工艺品商店，以及线上的淘宝/微信。这也是目前非法野生动物制品类文玩制品的两大主要零售渠道。目前暂未有见到直接针对文玩收藏类赛加羚羊角非贸案件上游链条进行深挖追查和打击的案件，但有湖南森林公安根据象牙文玩收藏类非贸案件线索最终追查到赛加羚羊走私入境链条[3]的全链条打击成功案例，说明经由文玩收藏类非贸案件对上游链条进行追查和打击也可能收到良好的效果。

伍 总结与建议

建议加强以下渠道的检查执法：对重点口岸、来往于重点地区的重点航班、车辆、邮包、人员的现场查验；加强对边境地区的巡视与检查，预防并打击非设关地走私；加强对野生动物制品经营利用的监督与检查，防止骗取行政许可、伪造野保标识等行为；加强对中药材销售行业的监管，防止非法收售国家规定的濒危药材；加强对地下饮片加工、非法收售饮片等违法行为的打击力度 ；加强对药店、医院、诊所等的监督与检查，防止收售来源不明的中药材及饮片；加强对古玩行、工艺品商店的检查，防止非法出售野生动物制品。

[1] https://www.cms.int/saiga/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unep-cms_saiga_mos4_outcome2_sustainable-use-saiga-antelopes_e_.pdf

[2] 中药材经过按中医药理论、中药炮制方法，经过加工炮制后的，可直接用于中医临床的中药

[3]无人签收快递箱中惊现467根羚羊角_中国经济网http://m.ce.cn/sh/sgg/202012/10/t20201210_36098955.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