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冲突 (Human Wildlife Conflicts) 是指发生在人和野生动物之间，对双方都造成消极影响的事件，如恐惧、受伤、死亡和财产或生计损失的事件。比如野猪破坏农田，老虎捕食家畜、野猪伤人等。

人兽冲突会导致野生动物和人类生命或财产的损失，严重的人兽冲突，将造成人对野生动物忍受限度的持续降低，甚至可能造成人对野生动物的报复性行为，阻碍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和栖息地的恢复行动。

一只野生虎

© Nitish Madan / WWF-International

11月21日，减少人兽冲突技术方法研讨会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成功举办，会议由世界自然基金会（瑞士）北京代表处和黑龙江省林业和草原局联合主办。来自我国野生东北虎、亚洲象和华北豹等保护地的保护管理人员、科研院所和高校专家学者等约三十位参会代表深入探讨了我国人兽冲突缓解的技术方法，分享了成功案例，并提出了人兽冲突管理建议和构建“人与野生动物冲突管理工作网络（拟）”的倡议。

减少人兽冲突技术方法研讨会

© WWF

会议提出关于构建“人与野生动物冲突管理工作网络（拟）”的建议，工作网络能够将国内国际的成功经验和技术方法分享总结并推广，有利于帮助保护地更好地应对人兽冲突问题和提升保护工作成效。该网络将为政府、科研团队、机构和公众提供良好沟通平台，充分发挥各方作用，提高各方参与积极性，激发创新技术，并将协调各成员单位共同寻求缓解和管理人兽冲突的方式方法。

来自参会代表的声音

WWF北京代表处 副总干事 周非

© WWF

“去年12月，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通过了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首次明确包括了人兽冲突这一问题。中国作为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和现任主席国，在生态文明建设的总体方针下，一直以来是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践行者。我们认为，缓解人虎冲突更根本和长远的解决办法，应是提高老虎栖息地的森林质量，打通栖息地之间的连通性，提高老虎领地中的猎物密度。

为了更好地缓解人兽冲突问题并降低其对保护工作的影响，我们倡导建立全面的可持续合作机制，共建全国人兽冲突缓解工作网络，为政府、科研团队、机构和公众提供良好的沟通平台。通过发挥各方的作用，提高各行业的参与积极性，激发创新技术，我们可以将人兽冲突缓解工作视为一项长远的工作和愿景。”

——世界自然基金会北京代表处

副总干事 周非

黑龙江省林业和草原局 二级巡视员 牟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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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野生动物冲突是我国野生动物保护事业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必然问题。该问题的产生与日益加剧，成为了现阶段我国生物多样性维护与农业农村发展的主要矛盾之一。人兽冲突防范，既是技术课题，又是行业难题，同时也是社会问题和改革命题，需要全社会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共同寻求解决之道。

近年来，黑龙江省林草局在国家林草局的坚强领导下，以成功救护、放归“完达山一号”野生东北虎为契机，建立健全了东北虎等凶猛野生动物监测、预警、救护体系，打造出一支全过程、全时段、业务精湛、反应迅速的应急处置队伍；印发《野生动物意外伤害应急预案》、《东北虎豹救护与安全防控应急预案》、《陆生野生动物造成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补偿办法》等制度办法，在化解人与凶猛野生动物冲突上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黑龙江省林业和草原局

二级巡视员 牟景君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 副局长 关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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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保护生态系统原真性、完整性的同时，缓解人兽冲突，保障当地社区群众人身财产安全，从而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值得进行深入的探索和研究。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在国家林草局的领导下，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保护工作，东北虎、豹和其猎物种群数量日益增长，人与野生动物相遇的风险也随之上升。

为妥善应对日益严峻的人虎冲突防控形势，虎豹局积极采取有效措施，综合运用人防、物防、技防手段，缓解人与野生动物冲突。强化防控意识，与地方政府召开联席会议，制定中远期防控计划；建立入山登记制度，禁止无关人员入山；强化预警监测，及时共享的预警信息；开展防范设施建设试点，编制预警防护体系建设总体方案；完善补偿机制，全额保障野生动物损害补偿资金；广泛开展合作，积极探索关键领域的技术突破，降低人虎冲突风险。”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

副局长 关昀

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总工程师 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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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采取的保险等措施在缓解人兽冲突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人类与野生动物的冲突通常不仅是表面的，它还涉及到环境科学、社会和经济变化等核心的背景。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即使冲突也是可以共存的，共存的可能性取决于人。”

——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总工程师 尹峰

保护者观点——主题报告

姜广顺 © WWF

东北林业大学 教授

姜广顺

《人虎冲突的驱动因素及冲突风险等级评估》

“多时空尺度的生态位划分管理可以有效降低人虎相遇的风险，促进人虎和谐共生。”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老虎来了，我们怎么办？老话讲，易疏不宜堵，就是说我们需要进行疏导。比如，捕捉的技术、人工迁移的技术、无人机麻醉、监测预警技术的完备仅仅是一个表层的东西。我们更应该了解它的内在机理。了解产生冲突的本质原因，我们才能从根源上对人兽冲突有针对性的思考和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

俄罗斯、印度和中国，取得了非常好的保护成效。但目前全球老虎栖息地的丧失依然没有得到根本上的扭转。

我们的研究基于几个假设：

1. 东北虎出现是被猎物分布驱动的。

2. 东北虎捕食家畜的主要原因是偏好的自然猎物的缺乏。

3. 多尺度时空生态位划分管理可以将人和老虎的生态位分离，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冲突风险。

我们来用研究验证假设。中国珲春地区是中国东北虎的主要栖息地之一，近年来，由于政府领导下的保护努力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东北虎的数量和分布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但人虎冲突仍然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人虎冲突的驱动因素及冲突风险等级评估》 © 姜广顺

研究发现，东北虎的出现与到家畜牧场的距离正相关，即离牧场越远的地方，东北虎更易出现，在东北虎野生猎物分布少的地区，东北虎更可能捕食家畜。根据生态位模型分析人与老虎如何和谐共存，基于我们的模型，我们根据老虎和人类在多个时空尺度上的使用情况，将人类和老虎使用的区域划分为低、中、高风险区域。多时空尺度的生态位划分管理可以有效降低人虎相遇的风险，促进人虎和谐共生。这项研究也为其他经历人类与野生动物冲突的地区提供了新的解决方案。

《人虎冲突的驱动因素及冲突风险等级评估》 © 姜广顺

陈飞 © WWF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亚洲象研究中心 主任

陈飞

《云南人象冲突研究》

“大力培养技术人才，组建专业护象与应急管控队伍，开发应急管控技木手段，推进食源地建设和栖息地改造等措施有助于人象冲突管理。”

目前人象冲突的主要问题主要包括：冲突问题严峻、保护复杂、栖息地破碎化问题、缓冲区功能减弱、亚洲象对农田的依赖、亚洲象行为发生改变等。通过亚洲象迁移扩散研究、亚洲象食源基地建设研究以及应急管控研究，提出了相应的保护措施，主要包括：实施栖息地修复、稳步实施肇事补偿、建设安防设施、加强监测预警以及开展科学研究。

《云南人象冲突研究》 © 陈飞

下一步的工作思路：

一、大力培养技术人才，组建专业护象与应急管控队伍，全范围覆盖亚洲象各个分布区域，实现切实解决一套人马多地利用的人才不足问题。

二、凝聚科研力量，全面开展亚洲象种群与环境承载量等重要基础研究，科学确立亚洲象保护管理发展目标，指导解决现实问题，科学处理象群扩散新局势。

三、积极开发应急管控技木手段，完善联防联控机制，出台管控办法，有机结合监测预警体系实现象群异动的快速响应，切实避免无序驱赶。

四、加快推进食源地建设和栖息地改造，配套建设隔离围栏等安防设施，尽快建成一定面积的管控区。”

《云南人象冲突研究》 © 陈飞

王放

复旦大学 教授

王放

《人兽冲突的复杂影响和潜在缓解方案：

以豹、野猪和貉为例》

“增加社会经济视角，识别容忍度等关键因素，

增加公众参与和增加共治有利于管理冲突。”

王放教授用案例提出了几个管理人兽冲突的思路。如，以华北豹为例的人兽冲突管理方法。首先，了解华北豹的生境选择，华北豹偏好地表崎岖，最低温度较低的山地环境，华北豹偏好阔叶林、针叶林占比较高，降水较高的环境和较成熟的森林生态系统。华北豹会回避草地覆盖率较高的区域。所以，退耕还林，天然林保护等工作对华北豹的保护起到了重要作用。

从华北豹对人类活动的响应来看，华北豹会回避公路和大面积的农田，它们可能靠近居民点，靠近农田边缘和自然植被交错区域。冬季大量时间华北豹在林区周围低海拔区域游荡。基于以上研究，开展人豹冲突的预测预警，预测关键连通区域，并针对冲突风险高的区域进行预警式管理。可以通过红外相机调查、占域模型、电流模型、最小成本路径计算等方式预警式识别潜在人兽冲突。同时发现，散放家畜会提高人兽冲突风险。

《人兽冲突的复杂影响和潜在缓解方案：以豹、野猪和貉为例》

© 王放

以国家Ⅱ级野生动物貉为例提出公众参与、公众认知对冲突缓解的思路。在对1000名市民参加“貉口调查”中发现，上海“人貉冲突”激增。貉适应人类环境，超过270个城市社区有貉分布。调查帮助识别冲突实质——是人们的认知不足还是貉对人类具有实际威胁。调查发现，人们对貉认知不足，可能导致对它们的容忍度下降。比如，很多人提出貉会不会携带新冠病毒。对此，团队对一定规模的貉做了检测，发现样本成阴性，由此打消了人们的担忧，提升了人们对貉的容忍度。因此，增加社会经济视角，识别容忍度等关键因素，增加公众参与和增加共治有利于管理冲突。

高大中 © WWF

北京林业大学

高大中先生

《国家公园人兽冲突的现状与缓解路径》

“主动防范野生动物致害，

建立健全野生动物致害补偿和保险制度。”

国家公园 “人兽冲突”事件的发生机理主要有，野生动物家城与人类生产生活区域高度重叠，部分物种缺乏捕食者，种群增长速度过快，野生动物栖息地质量与面积不足，天然食物资源更乏，国家公园周边社区未开展适应性经营，野生动物面对人类时的行为模式发生了改变，一些人工设施没有考虑预留野生动物通道等。

《国家公园人兽冲突的现状与缓解路径》 © 高大中

目前，我国国家公园人兽冲突管理的问题主要体现在针对‘人兽冲突’的管理能力不足，制度不完善，缺乏足够的监测，已有的缓解措施不全面，现有管理方法不够科学有效，缺乏统一规划和协调缓解策略，缺少政策和资金支持等问题。缓解国家公园人兽冲突问题的整体对策是加强科研监测、采取动态化管理、加强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采取综合性的缓解策略、主动防范野生动物致害、建立健全野生动物致害补偿和保险制度。

赵丽 © WWF

三江源国家公园

管理局处长

赵丽

《三江源人兽冲突现状及防熊工作案例分享》

“三江源地区人熊冲突形势仍然严峻。”

三江源地区棕熊被牧民储藏的物品吸引，棕熊、狼、雪豹伤人事件逐年上升，人熊冲突形势严峻。保护区管理人兽冲突的措施主要有：实时传输红外相机监测、声音驱赶、电网围栏、刀片围栏安装、对门窗进行加固、购置铁皮箱放置食物垃圾、政策和保险补偿等措施。我们建议加大社会面的宣传、加强社区参与度、加强防熊示警工作、防护围栏建设、加强技术支持以及加大政策性补偿力度和保险补偿参与度。

孔维尧 © WWF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

孔维尧博士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人虎冲突与管理》

“多种手段进行人虎冲突防控。”

人虎冲突防控应该强化入山人员管理、发布监测预警信息、主动防范体系建设、完善损害补偿机制以及广泛开展合作。降低空间重叠、零散农田退耕还林、关键通道生态修复、生态产业发展、生产生活区防护围栏、强化安全设施、突破关键技术，AI自动预警、动物驱离、无人机通讯基站等措施有助于提升管理成效。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人虎冲突与管理》 © 孔维尧

Thomas Gray

©WWF

WWF全球老虎恢复计划（TAI）负责人

Thomas Gray博士

《如何实现从冲突到和谐共生》

“只有人与野生动物和谐共生

才能实现可持续的野生动物保护。”

只有人与野生动物和谐共生才能实现可持续的野生动物保护。TAI 提出的C2C（Conflicts to Coexistence）从冲突到和谐共存的解决方法从导致人兽冲突的原因入手，协调所有利益相关方，运用科学全面的人兽冲突评估与管理机制，帮助保护地管理人兽冲突。C2C的四个目标是：人类能够并且愿意与野生动物共存、野生动物与人类协调发展、人们的生计/财产能在野生动物生存的情况下得到保障和动物栖息地足以保证野生动物可持续的繁衍生息。

《如何实现从冲突到和谐共生》 © Thomas Gray

我们的长期目标是在现有的和历史上的22个东北虎分布区，恢复野生虎的种群数量和并使其分布范围持续增长或保持稳定，人虎走向共存，停止盗猎，保障栖息地的连通性和寻求更多资金的支持。

《如何实现从冲突到和谐共生》 © Thomas Gray

在下午的会议中，参会代表深入探讨了管理人兽冲突方法和建立“人与野生动物冲突管理网络（拟）”的基本框架建议。

第一、继续完善和落实野生动物肇事补偿机制。中国部分省市率先推出并执行了《野生动物肇事补偿办法》来补偿“人兽冲突”事件中的人身和财产损失，缓解野生动物和当地社区居民的矛盾，从而有效的保护野生动物，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各地需在目前办法的基础上，加强补偿机制的实施和监管力度，持续完善补偿规定，探索社会和企业化参与形式，减少各地财政负担。

第二、持续引入国际先进的人兽冲突管理工具。如，SAFE人兽冲突管理和评估机制是全球第一个人兽冲突管理框架。该机制根据人兽冲突现状及其趋势，与利益相关方一起对保护地存在的冲突现状开展综合性评估，并将根据冲突现状构建该地区管理人兽冲突战略和行动方案，包括组建人兽冲突响应团队，预警冲突热点区域和潜在冲突事件，评估和处理冲突事件等。SAFE人兽冲突管理和评估机制能帮助保护地从五大战略层面管理人兽冲突：人员安全、财产安全、野生动物和栖息地安全，以及监测措施。

第三、进一步拓展视野，从多维度多社会层面综合的管理人兽冲突。在野生动物保护方面，通过采取科学的方法，如：采用有效的冲突解决策略、采取保护和预警措施，减少人兽冲突的负面影响，有助于维护生物多样性；在社区层面，提高社区安全和健康，降低人们与野生动物相遇的机率，减少人兽冲突风险，改善社区居民的生活质量；在农业和经济方面，采取措施减少野生动物对农田和农作物的损害，提高农民的收入和生计；在社区参与和教育方面，通过开展人兽冲突应对项目、公众宣传和普法活动，让社区居民了解野生动物和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要性，有助于增加社区的参与感和加强保护合作；在国际合作方面，学习国际案例，交流经验，提升人兽冲突管理能力。

参会代表深入探讨管理人兽冲突方法和建立“人与野生动物冲突管理网络（拟）”的基本框架建议

© WWF

周非指出，各国政府、机构和组织都在积极采取行动，正在不断探索人兽冲突管理策略，来减少人兽冲突负面影响、促进从冲突转向共存。虽然完全根除人兽冲突是不可能的，但成功的经验告诉我们，实现人与野生动物共存，将会对生物多样性、当地的社区、社会、经济带来更大利益和发展，并实现人与野生动物共存的可持续发展。

此次研讨会为我们搭建了集体研讨、广泛交流和相互促进的学习平台，拓展了缓解人兽冲突风险的工作思路。

关注WWF视频号，观看会议直播回放。

野生虎

© naturepl.com / Sergey Gorshkov / WWF